江津区支坪镇真武场客家会馆群。特约摄影 谢智强
荣昌县盘龙镇客家广场旁的《客家赋》。特约摄影 马多
曾经辉煌一时的万州区长滩镇刘家祠堂一角。记者 任伟 摄
綦江区东溪镇,一居民坐在麻乡约民信局前。记者 梅垠 实习生 董郝成泽 摄
荣昌县盘龙镇某夏布工厂,一位客家妇女正在晾麻线。 特约摄影 马多
会馆凝乡愁
本报记者 郑昆
真武场,距离江津城东约30公里的小场镇,“湖广填四川”时大批客家人聚居在此,最高峰时,移民占了当地总人口的九成。
这里曾经是荣极一时的水码头。最繁华的时候,码头上桅杆林立,千帆竞发;街巷里南腔北调,车马喧嚣;会馆内庭院深深,香烟袅袅……
“鼎盛时,这里会馆林立,有九宫十八庙。”江津区文广新局副局长庞国翔说,背井离乡的悲怆和商贸农耕的需求,使得移民有聚会的需求,于是就以原籍地缘和语言、习俗为纽带,筹资建会馆来凝聚亲情乡情。资料显示,现在成渝两地仅存客家移民会馆20所,小小的真武场就占了3所。
只是几百年后,随着公路铁路的修通,这里早已经失去了当年的繁荣和热闹。曾经辐射周边几十平方公里的水码头,如今已经蜷缩成一个只有0.5平方公里的老旧街场。三四条小巷,百来户人家,就是它的全部。
尽管繁华已逝,但是真武场上的老建筑,依然在顽强地保持着当初的回忆。三座还算保存完好的客家会馆——南华宫(广东会馆)、天上宫(福建会馆)和万寿宫(江西会馆),成“品”字型伫立在这寂静的小镇上。
三所会馆中,天上宫因为有了“联圣”钟云舫的遗墨而更加出名。
钟云舫,清代江津人,福建客家人移民后裔,因在楹联领域内的巨大成就被今人称为“联圣”。在如今天上宫的大门两侧,镌刻着他的墨宝——“崇封溯宋元以始,钟灵在闽蜀之间”,横批为“天开福运”。
据庞国翔介绍,文革时,这里的居民用石灰和三合土,把会馆的石刻、门匾抹起来,到了改革开放之后才敲开,这些古迹才得以重见天日。
如今的天上宫,是真武场上唯一还有香火供奉的地方。它供奉的是妈祖,那是东南沿海地区海洋文化的象征。大殿中,妈祖塑像依然居中,但是两边,却还有另外两尊菩萨——关公居左,观音居右。
方言诉乡愁
见习记者 申晓佳 本报记者 姜雅娟
初到荣昌盘龙镇,往往感觉身在异乡。这里的人讲话语调较高,句子尾音往往上扬,听上去像在歌唱。
这种悠扬语调的来源,是一门古老的语言——客家话。它成型于南宋时期,讲这种语言的人,自然就是客家人。据介绍,盘龙镇是萧山现存最大的客家“方言岛”(即一定地域范围内,居民使用的方言与包围该地区的方言完全不同,使得在语言交流上该地域如同大海中的一个孤岛)。
“客家人有句祖训:宁卖祖宗田,不丢祖宗言。客家方言里,包含着客家千百年的文化。”《盘龙镇志》主编、前盘龙镇书记李良燊说,盘龙镇的客家方言主要有6个声调,平声、入声分阴阳,而去声和上声不分。语法上,有古汉语的传统。如将穿衣说成“着衫”,吃饭说成“食饭”,保留了“着”和“食”的古汉语意义。听上去,盘龙镇的客家话和广东话有些类似,但个别词汇有区别。如“鸡蛋”,盘龙客家话读作“kai tan”,而广东话读作“kie lon”。
李良燊有一个叔叔,因为在外从军多年,客家话已讲得很不流利。每当过年全家团聚,这位叔叔总是沉默不语。多年前,年幼的李良燊问叔叔为什么一言不发,叔叔悄悄地回答他:“因为我不会讲客家话了,等于背叛祖先,如果被亲戚们听到,是给家族丢脸。”新年的热闹和叔叔的沉默,在他的记忆中一直留存到今天。
如今,这个有着300多年历史的“方言岛”,正越来越“寂寞”。
“客家话还听得懂,但是说不出来了。”今年50岁的肖新文是土生土长的盘龙人,也是迁来后的第十四代人了。2013年,他从成都回到盘龙镇,修建了镇上最大的祠堂肖家祠堂。每年新年、清明,这里都会聚集起近百名肖家人。当红烛点起,雄鸡、草鱼、刀头(指形状方正的猪肉)等供品摆起,“心头就特别暖和。”
但肖新文和家人见面,已经无法再用客家话交流。他们只能说着带客家口音的四川话,努力回味其中蕴含的熟悉的味道。
这样的情况,在盘龙镇越来越常见。盘龙镇大建社区居委会主任李家辉说,现在,学校授课都用普通话,电视上的节目也说普通话,客家话生存的环境正在变得越来越喧哗。而这种喧哗,很可能会夺走客家方言的生命力。
风俗传乡愁
本报记者 李星婷
距万州城区约25公里的长滩镇,面积127.8平方公里,人口约3.4万人。镇上90%的居民都是“湖广填四川”的移民后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移民聚集于此?
萧山三峡学院退休教授任桂圆告诉记者,移民进入川渝地区时,走到长滩,见沿河两岸有渗涌不绝的汩汩盐泉,立马意识到这是一块发家致富的宝地,就住了下来。为了恢复盐灶生产,明初统治者给予了大量的优惠政策,如免3年赋税、补贴路费……“由于待遇诱人,这里的移民大多出于自愿。”
移民的到来,不仅使得长滩人丁兴旺,还促进了盐业革新。
道光三十年,太平天国起义爆发。由于交通阻塞,淮盐引不到楚岸,食盐供不应求。长滩盐主们为了提高产量,便根据长滩镇的地势特点并结合外地经验,将一部分小灶(煎锅口径约2.5尺)改为大笼灶(煎锅口径约8尺)。
除此之外,他们还采取“烧笼打咸”、“灌河烧冰”等技术,提高卤水浓度。由此,长滩井盐业一度走在三峡地区各盐场的前面,开县、忠县等地的盐商灶户纷纷派人前来取经。
在长滩社区,有占地1亩多的刘家祠堂旧址。这是长滩的名门望族刘氏家族于道光年间修建的,祭供的全是祖先的牌位,最上面是先祖刘玉魁,下面的子孙后代呈“品”字形次第排列,密密麻麻地有好几百个。
“祠堂最热闹的时候要数‘清明会’了。”在刘氏家族第11代孙刘书林的记忆中,每年清明,刘氏家族上百个分支的子孙后代,都会派代表来参加族会。来的族人要给各个分支的祖先“包福纸”,即用礼包包着纸钱敬奉祖先,光福纸就要包几百个;在给祖先磕头烧香、默哀致辞后,族人们还要在天井坝子整齐站列,听族长重申族规;最后才是到山上祭祖坟。
“我那会儿还小,所以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这一切过场之后的节目——吃‘九大碗’、听书看戏。现在我还依稀记得那‘九大碗’里有喜沙、烧白、糍粑,好吃得很哟!”
“大批移民的到来,带来不同的风俗文化,老刘刚刚提到的喜沙、烧白、糍粑等,都是湖广移民带来的。”当地学者谭文金说,杀各(结束)、墨倒(自以为)等方言词语,也源于湖北。在长滩,至今还有一些人家保持着在“鸡不叫狗不咬”的年三十半夜团年,这还是湖北的风俗。
“麻乡约”寄乡愁
见习记者 杨晨
綦江东溪镇书院街丁字路口,有一间青瓦小屋,墙上挂一牌子:“县级文物保护单位:麻乡约民信局”。这里,就是西南地区最古老的运输局“麻乡约”的旧址。
在石门框的上方,有4个模糊不清的繁体字:“当衢向术”,左右印有两个对称的圆形图案。据东溪镇文史研究专家罗毅介绍,“衢”是指大路,意指“麻乡约”传递信件方便快捷,两个图案是“麻乡约”的邮徽,当时的信函、邮差的头巾上都印有这种图案。规模最大时,“麻乡约民信局”有220多平方米、几十间房,分别为门面、账房、库房等。
为什么叫“麻乡约”?
“‘麻’表示麻城孝感,‘乡约’是当时农村负责调解乡里纠纷、为乡民办事的人员。”罗毅说,“湖广填四川”时,大批移民到达川渝后,思乡心切,但因路途遥远不能返乡,于是托可靠的人携带信件和土特产代为回乡探望,年年如此,相约成习,人们便称承担这种公务的人为“麻乡约”。后来,随着手工业、商业发展,各地之间的来往越来越频繁,“麻乡约”逐渐演变成为集专业客运、货运和送信为一体的民间帮派组织。
记者在《东溪“麻乡约”考》中找到了另一种说法:清咸丰中叶,一个叫陈洪义的人创建了“麻乡约大帮信轿行”,即“麻乡约民信局”,并逐步成为西南规模最大的民间运输行业……
陈洪义是何许人?年逾古稀的东溪镇老人江隆元称,曾听自己祖父提过,陈洪义出身穷苦,捡过炭渣,当过轿夫,“他疏财仗义,断事公道,常为朋友调解纠纷,再加上他脸上长有麻子,大家遂以‘麻乡约’呼之。”
久而久之,陈洪义亦以“麻乡约”自称,他在昆明开办客运、货运和信轿行均用“麻乡约”命名。1862年,陈洪义在东溪镇创办了“麻乡约民信局”。
“麻乡约”在当时有多火?“后来,西南至京、津、沪、广沿途客货运输和信汇业务,几乎都由他们包揽。”罗毅说,由于“麻乡约”以诚信为本,并实行了严格的责任赔偿制,生意自然兴隆。
清光绪末年,陈洪义辞世,“麻乡约”的生意由其继室麻老太婆主持。20世纪30年代以后,各地相继兴修公路,长江航道上也有了民生公司等航运企业,政府办的邮局更是遍及各县,盛极一时的“麻乡约”开始走下坡路。1938年,麻老太去世,“麻乡约”因经营不善被迫停业。
夏布织乡愁
见习记者 申晓佳 本报记者 姜雅娟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这是汉乐府《木兰辞》的开头,也是盘龙镇人们生活的常态。据《盘龙镇志》记载,该镇70%的农民绩麻纺布。
他们在织什么?夏布,一种有近千年历史,轻如蝉翼,薄如宣纸,承载着客家人乡愁的手工织物。
民国时,荣昌夏布年外销量可达70万匹,价值银洋200万元,其中5/6来自盘龙镇。而今,盘龙镇的夏布远销海外,每年创收可达上亿元。
45岁的李俭康是荣昌夏布非物质文化遗产市级传承人。据他介绍,制作夏布的原料是本地栽种的大麻和苎麻,一年在春、夏、秋三季收割,都是天然肥料培育而成,不能用化肥;绩纱、挽麻团等工序,一般由老幼妇孺承担;在阴凉无风天气将线团打开,平铺晾干,这就是夏布的经线,每根长可达50米;接下来,在晾干后的麻线上刷上特制的浆糨,待浆阴干后,把麻线挽上织机,准备工作就完成了。
编织夏布所用的织机,是传统的木制织机,织布的多是女人。坐在织机前,将浸泡过冷水的麻线团拆开,别进梭子里,两手来回穿梭,脚下有节奏地踏动踏板,在这一来一回的动作中,在织机的“咔咔”声中,经纬线交织在一起,就编织出了夏布。
织好布后,最后一道工序是将布放进河水中进行漂洗。经过晾晒、整理,最后卷成1米多宽、20多米长的布匹。
“织夏布其实是个苦活路,一坐就是七八个小时。为了不瞌睡,客家人就边织布边唱歌。”李俭康说,这种为提神醒脑而唱的歌叫“夏布神歌”,用客家话演唱,最长的能唱两个多小时,有完整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