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三日，西南医院，病床上的龚桃园和她的遗体捐献卡。
特约摄影 马多
苍白的笑,泪流满面。
7月3日清晨,西南医院内科三楼三床,面无血色的龚桃园从昏迷多日中醒过来,却听见病床旁,母亲轻声抽泣。她努力挤出笑容,安慰伤心的母亲,自己的泪水,却滑落眼眶。
从6月19日转院至西南医院,身患威尔逊氏综合征的龚桃园始终处于半昏迷状态。这名巫山县巫山中学的英语老师,患病以来已接到8次病危通知。每一次,她与家人都经历着痛苦的磨难,却在磨砺中变得坚强。
“我绝不放弃生的希望,但从不畏惧死亡。”龚桃园的遗书,写满备课本三页纸,有悲伤和不舍,却更多地诠释着生命的顽强和不屈。
我以为能够送他们毕业,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桃园的遗书,始于第一次接到病危通知书后。
2013年12月3日,凌晨时分,喧嚣的城市浮华褪去,夜已宁静。
睡梦中的桃园突然惊醒,胸口犹如被巨石填压。来不及开灯,她摸黑跑进卫生间,“哇”的一声吐了个干净。她以为只是吃多了不舒服,吐了就好。黑暗中,她冲完厕所回房后,躺在床上却难以入睡,胸闷的感觉却越发明显。
再次呕吐,一口鲜血,在开启的灯光下格外显眼,桃园在瞬间的呆若木鸡后失声尖叫,随即昏迷。
被父母连夜送往巫山县人民医院的龚桃园,第一次接到了病危通知书。
醒过来后,看着插满自己全身的各种管子,她意识到自己病得很重。
“我不想呆在医院,我想回学校上课。”12天后,桃园瞒着学校老师和学生,拖着病体回到了讲台上。讲台上,是学生们为她准备的一大束蓝玫瑰和一个有卡通图案的红杯子。
“孩子们很可爱,我爱他们。”7月3日,西南医院病床上,桃园气色极差,但翻看着学生发来的短信,浓浓的爱意溢满眼眶,“我以为能够送他们毕业,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也就是在回校后,每况愈下的身体,让桃园开始瞒着父母在备课本上留下自己的愿望。
尽管如此,桃园依旧坚持在学校上课,直到寒假后被父母生拉硬拽到主城检查。
人死了就只剩一座坟,不如留下身体做些有意义的事
检查的结果,只是噩耗!桃园身患威尔逊氏综合征。
西南医院内科医生陈静介绍,威尔逊氏综合征,俗称肝豆状核变性,发病率为五十万分之一。患病者将出现大量吐血便血情况,治疗的唯一方式就是进行肝移植术。不仅如此,桃园还患有乙肝、重型肝炎,食道、胃静脉曲张等病症。
可是,上百万元的治疗费用,让这个仅靠父亲龚正敏打零工支撑的家庭,如何承受?更何况,与桃园相匹配的A型血RH阳性的健康肝源也极为难寻。
为了不给家里增加负担,桃园决定放弃手术,进行保守型治疗。
随后,桃园决定在死后捐赠遗体,并瞒着父母向市红十字协会递交了申请。
3月5日,市红十字协会的工作人员带着遗体捐赠表格如约前往,但经办人这一项却难住了龚桃园。
“遗体捐赠必须有一个经办人,妈妈你填吧。”听着女儿平静的话语,看着女儿递到面前的表格,卢厚淑心如刀绞。
“不得行,绝对不得行!”卢厚淑发疯般又哭又闹,“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是最悲伤的事情,你连身体都不留给我们?”卢厚淑将红十字会工作人员推出病房,自己也夺门而出。
无奈之下的桃园给远在北京的姐姐打电话,寻求支持。“从来都支持我的姐姐,这次没有支持我。”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桃园很平静,“其实我看得很开,人死了,留下一座坟,记得的可能就只有你的父母、兄弟姐妹和朋友,但再后来,没人会记得你。如果能留下身体做些有意义的事,我也就没有遗憾了。”
3月6日,趁母亲外出买水果之际,桃园代母亲签了字,偷偷地去递交了遗体捐献申请表格,“工作人员告诉我,我的器官已经受到感染,所以不能捐献器官,但遗体可以用作医学研究。”
“她很乖,很有主见,我们都听她的。”龚正敏不善于言辞,尽管内心煎熬,最终还是支持了女儿的决定。
西南医院病房外,龚正敏和卢厚淑斜靠在墙上,泪水滑落脸颊……
没谈过恋爱,我的人生充满遗憾,希望听着《梦中的婚礼》静静离开
4月30日,医院下达了第四次病危通知书,桃园吐血昏迷已经难以计数。
苏醒后的桃园想起了一个和母亲的约定,“我和妈妈约好,等我工作三年了,要让她过上好日子;工作十年,要带她出国旅游。”
约定还没有实现,桃园有了继续活下去的想法,“一个肝病专家说,我这种病能活过20岁就是奇迹。既然已经是奇迹了,我希望奇迹再一次发生。”
不畏惧死亡,但绝不放弃生的希望!
因为桃园还有很多心愿没有完成:还没有看着自己带的第一届学生毕业;还没有让父母过上好日子,还没有带母亲去旅游;还没有恋爱,没有结婚,没有生孩子……
桃园积极配合着医生的治疗,但病情反复发作,身体状况极为糟糕,身心已经饱受折磨。
4月初,桃园回到学校交接完工作,刚走出校门,几个学生追了出来哭着问:龚老师,我们看见你回来的,为什么不到教室来看我们?
孩子的哭声,让龚桃园泪如雨下,“下次我回来,一定来看你们!”
桃园的手机里,有很多学生发来的短信,其中有一条这样写道:“亲爱的大龚子,我想你。我不知道你现在怎样,会不会很疼很难受,但是不要怕,我们一直和你在一起。天堂太冷我们不去,好不好?天堂太黑我们不去,好不好?天堂太拥挤我们不去,好不好……”
万般不舍,但桃园清楚自己的病情。遗书,在桃园笔下继续:
“在住院前,我购买了大量的世界名著,这些书籍很多没来得及翻阅,请将这批书全部捐赠给巫山中学;不准他人送人情、花圈和守夜,这样既增加别人的负担,又让活人受罪;我没有谈过恋爱,没结过婚,没生孩子,我的人生充满了遗憾,如果我走了,我想听着《梦中的婚礼》静静离开。”
在得知桃园的病情后,巫山中学发动二、三年级师生为其募捐17万多元;桃园西南大学的同学、老师也发动社会力量为其募捐。截至目前,各界的爱心捐款已近40万元。
这些,都让桃园深深感受到了温暖,她积极配合着医生的治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