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人员艰难地将在甘家寨废墟中找到的一名失踪村民遗体转移下山(8月7日摄)。
志愿者邵德强(左一)一边指挥自己的挖掘机义务疏通受余震影响再次坍塌的通往翠屏、银屏、乐红等重灾区村寨的乡村公路,一边疏导村民通过危险路段(8月5日摄)。
谢维礼老人在自家被震毁的废墟内找到一本影集,里面是他已经遇难的女儿和外孙的照片(8月13日摄)。
本栏图片均由新华社发
半个多月前发生的那场地震,让人们走近了滇东北这片脆弱的自然灾害频发带,也向人们展现了中国西南部山区的生存图景——那些生死与坚韧,贫穷与挣扎,毁灭与重生,以及那群生于山、死于山、困于山、立于山的人。
死而庄严
震后第三天,在外打工的张元山第一次回到甘家寨时,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鲁甸县龙头山镇龙泉社区的这个自然村,遭遇的不是倒房、地裂,而是更为彻底的摧毁:半面大山垮下来,埋掉了32户的55人。
在这个大约1500万方的土石堆上,甘家寨20多名青壮年与解放军、武警部队官兵和民间组织蓝天救援队一起,搜寻亲人。他们顶着余震、烈日、暴雨挖了三天,找到10具遗体后再无进展。土石最浅处20米,深处上百米。每次余震一来,大家赶紧跑,之后回来接着挖。即便这样,仍有村民被砸伤。村民组长张元山和几名党员碰头后,召集村民开会:咱不能为了死人再伤着活人。
震后第六天,村民们集体作出一个痛彻肺腑的艰难决定——放弃搜寻。现场的人哭了,站在一旁的救援官兵哭了……
在大自然的毁灭之力面前,一切生灵都渺若芥草。唯有生命的尊严让人类有别于万物——即使卑微而生、悲怆而死,灵魂依然挺拔。
向死而生
熊正芬困在废墟下两米深处,被发现时已是震后44小时。
搜救现场一片紧张:88岁的老太太,几十个小时不吃不喝,挺得住吗?
通道逐渐打开,搜救官兵喊:“敲出一点声音来,我们好知道您的位置!”
哪知,老人用鲁甸方言一板一眼地纠正:“那不念‘敲’,念‘拷’!”
如此淡定,让这位八宝村萝卜地社的老人成为被埋最久的获救者之一。正是漫长而艰难的山村生活磨砺出这样惊人的生命力。
并非头一次死里逃生的还有蔡关华。
“1997年5月8日,农历四月初二。”他张口就能准确说出上一个不堪回首的日子。那晚,一场暴雨过后,泥石流爆发,卡车一样大的巨石奔腾而下。从开始下雨到冲掉他的家,只有13分钟。
第二天挖出遗体时,妻子仍然保持着双臂护住女儿的姿势。
而这次地震,又把他的新家变成一片瓦砾。拄起拐杖,受伤的蔡关华出院了,被儿子搀扶着回家。
在这个自然条件复杂的地方,千百年来,一代代山里人就这样向死而生,生生不息。除了坚韧,他们别无选择。
生死背后
鲁甸地震后,人们一直问:一次6.5级地震造成如此惨重的伤亡,为什么?
我国农村土木结构房屋抗震能力差,而鲁甸所在滇东北地区的大量农房则是差中之差,被云南省防灾研究所所长张建国称为“劣等土木结构”。
对灾区房屋作过广泛调查的张建国说:“这样的房子一旦倒塌,不留空间缝隙。很多人不是被砸死的,是窒息而死。”
鲁甸县委书记保剑估计,这次地震倒塌房屋中,90%以上是土墙老房。
2007年起,云南省启动“抗震保安”项目,推进农村危旧房改造。然而,这一政策尚未覆盖所有农户。
在地震多发带数十年栖身于不抗震的土房子,根本原因就是贫穷。
路过鲁甸一个邻县时,记者看到一条标语:“在山谷中求生存,在悬崖上谋发展。”
越穷越无法保护生态,生态环境越是恶化人也就越穷……一道道怪圈不断上演,就像那迷宫般的重重大山,把山里人困住。
劫后重生
越来越多的人选择逃离大山。
这次遇难的多为老人和孩子,本来就“空巢”遍布的山村更显空寂。多少年来,父辈们离乡打工,少年们跋涉在山高谷深的求学路上,期望考出大山,改变命运。
一个名叫田应先的18岁姑娘,从镇上取回大学录取通知书不到一个小时,就倒在了房屋坍塌的尘烟中。
她父亲在昆明打工,闻讯回到家,就去房子废墟里挖东西。挖出什么他都不要,直至找到女儿那张大红封皮、沾满泥巴的录取通知书。田应先本该是龙头山镇龙井村耐石山社第一个大学生。
走出大山的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还要在这片祖祖辈辈生息繁衍的土地上继续活下去。
震后几天,重建已开始设计论证。在付出了深重代价的鲁甸,人们正在寻找答案。
伤痛日渐平复的山里人,开始了新的生活。
地震三天后,鲁甸县人民医院产房内,来自李家山村的两个宝宝同一天出生。在持续的余震中,新生儿的啼哭,仿佛为这片遭受劫难的土地唱响着生命的希望……
(新华社记者 李柯勇 白瑞雪 吉哲鹏 白靖利 据新华社云南鲁甸8月20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