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盖茨比》
假使有一天,《非诚勿扰》节目来了这么一位男嘉宾——有钱的程度超越想象,多余谈什么具体的车啊房,模样仪表堂堂,脾气堪比绵羊。和他恋爱之后,要做的就是夜夜豪宅宴饮,隔三差五掉几滴无病呻吟的眼泪,发发神经撒撒娇做无聊状。同时,这个人将对你死心塌地,一往情深非要挡风遮雨披荆斩棘,到关键时刻,他还会大包大揽替你顶罪,以舍得死舍不得你的姿态劝你放宽心肠。如此情场奇葩必将引起女嘉宾集体爆灯,可惜这家伙不是活人,是菲茨杰拉德造的。他是盖茨比,了不起的盖茨比。
依照“每一部作品其实都是自传”的武断逻辑,很容易在盖茨比身上找到菲茨杰拉德的影子。曾因贫穷被恋人舍弃,功成名就翻身后的铺张、招摇,视爱情如珍宝,终身被爱奴役……甚至一直到最后他孤家寡人的葬礼。他四十四岁寂寥地死去,潦倒寒酸的身后事和盖茨比毫无二致。
去年曾偶然读到《了不起的盖茨比》的英文版,以坑坑绊绊零零乱乱的英语水准,似懂非懂地读完了。其实这故事没什么神奇的,甚至说腐朽也不为过:一个正派专一的穷小子恋上势利虚荣的富家女,她因为他穷,把他无情淘汰,又因为他富让他再次回归荣耀参赛,最后来一场意外掀起高潮,他为她死了,一切就这么哀婉地结束了。书里绕来绕去就那么两个半人,盖茨比碰到个谈得来的邻居,恰恰是黛西的远房表哥;黛西心情不好出了个车祸,撞死的偏偏是老公的情妇。世界还能再小点吗?如若只看内容提要,说这是琼瑶写的也挺顺理成章的,炮制这种“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疯疯癫癫的爱,她老人家很擅长。可是这狗血故事到了菲茨杰拉德手里立马不同凡响,词语高端了,故事就显得不一样了。他轻巧巧勾勒出那个奢靡的时代,静悄悄塑造了那个被全世界辜负的痴男,那古拙、浩荡的爱,在纸醉金迷的背景里,披一层诗意的光。
故事开始,神秘的大富豪盖茨比,已经藏起过往的大风大浪,径直展示大手大脚大吃大喝大富大贵大吵大闹的酒色财气熙攘生活。这么有钱这么闲,简直让人起疑,这人什么路数,哪个单位的?没有人确凿掌握他的过去,只看见他建起一座宫殿般的别墅,风光一时无两,狂欢派对彻夜不休。
然而那个神秘的男主角盖茨比却并非“只有我最摇摆”的欢愉模样,在自己出钱出力的夜场,他倒有些格格不入,总露出落落寡欢的神色,也不知道是真伤感还是装文艺。
原来,他是一个患者。相思病是疑难杂症,不传染,但是难根治,古今中外的名医都没研究出良方。依照他的病人逻辑,这豪奢的夜宴都有着另外的意义。他渴望这通明的灯火成为一种诱惑一种讯息,让对岸那扇小窗收到召唤和指引——他爱的女人黛西住在对岸,一切因她而起,这盛大喧哗的欢宴是他在等待爱热闹的她。那看得见却看不清的房子,是他暗夜里的灯塔,是方向和动力。
他们曾是恋人,可是男孩太穷了,女孩就扑进富人的怀抱了。待到男孩咬着牙飞黄腾达,再蓦然回首,那人已在别人家的灯火阑珊处了。可是他仿佛丧失了再爱一个新人的能力,依然苦苦守候在旧人的门前。他的储存器坏了,只读得出她一个文件。
功夫不负有心人,借着邻居尼克的穿针引线,盖茨比终于重和黛西接上了头。他依然为她的一颦一笑着迷,心里装满旧时光的千头万绪。她的喜怒无常,她的神经质,她的空虚,在他眼中都是勾魂摄魄的魅力。然而没有人能找回初恋,犹如没有人拽得回昨夜星辰昨夜风。此时的黛西优雅、矜持的外表仿若从前,她的心已冷到滴水成冰。而盖茨比却兀自为这半截子所谓爱情亢奋着,一点不嫌自己的身份尴尬委屈,直接低到尘埃里,纵有千种风情只与这个贱人说。他乐颠颠买断了她那收费提供的答非所问的虚情假意,沉浸在自我催眠的再续前缘里。他忘了她早成了别人的如花美眷,扔了和你的似水流年,亦闹不清黛西的蠢蠢欲动,是因为自己太闲,并且你家有钱。
于是,在那场将悲剧引向高点的车祸过后,盖茨比被爱情指进了绝路。黛西不仅不是他的天使,还其实是个催命鬼。他的一颗真心轻易被踩了个稀巴烂,直接丢进垃圾桶里。
黛西开着盖茨比的车撞死了人,死者宿命的是丈夫汤姆的情妇。短暂的慌乱后,黛西夫妇镇定自若,他们灵光一闪找到了替罪羊。黛西在汤姆的撺掇下,决定让盖茨比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最后一次为她冲锋陷阵——车是盖茨比的,情妇也是盖茨比的。他们将事故扭曲成一场情杀,让情妇的亲夫以为盖茨比始乱终弃玩腻了就干脆结果了自己的老婆。
真佩服这对临危不乱的极品夫妻。他们解决问题的方法从来不走寻常路,想得到金钱,靠结婚;想得到爱,靠通奸。在他们共同的价值里,爱情算不了什么,利益相连才让两人根深蒂固地共结连理。他们“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平时可以各玩各的,但“每一阵风过,我们都相互致意。”他们各自出轨,又互相扶持着归位,谁也不嫌谁,堪称一对无坚不摧的强悍原配。
盖茨比死得说时迟那时快。这个富足而浪漫的情种在游泳时被枪杀,血流如注倒在水里。对方师出有名,他是为妻子寻仇的。行凶者和死者,两个遭背弃的男人,他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被黛西和汤姆玩弄于股掌之上,都逃不脱死的结局。
当盖茨比的尸体被白布包裹,黛西和汤姆正在度假的路上。他们逃离了害死他的现场,任他一个人傻乎乎爱得可圈可点可歌可泣。(马小淘, 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