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的好诗吸引并拯救过无数灵魂,我们确定地相信,诗歌的力量无法漠视。然而好诗不是随时产生,必定有它的机缘和背后积淀的更深邃、更重要的东西,比如个人精神资源的丰富性,思想意识的纯粹高拔性等,都是其推动能量。正如古代优秀诗人都是儒释道多方面修为齐备,西方优秀诗人几乎都有很深的宗教救赎背景和人类终极思考,依赖天才写作的毕竟是极少数。
一个老话题被再次提出:怎样的诗歌才是成功的、打动人的?我认为诗句是否能飞扬起来,诗歌是否能跳出平面和庸常,是判断一首好诗最简单直接的标准。说白了,好诗要写得立体、明朗、有穿透性。如果作者都没跳出他的平面的视界,怎能满足读者的阅读期待呢?如果是所有人平面化的经验复制,阅读的意义又在哪里?一个人具备怎样的精神资源,他便有怎样的关注点和爆发力。有着终极思考的写作者,必然不会拘泥于庸常平面的感受。一个内心干净明朗,能在心灵世界跳舞的人也必定能写出清澈湛碧、趣味盎然的诗歌。说到底,诗歌是可以接近道的本质的,是可以让人从俗世尘网中抽离出来建立一个独立王国,在其中浸润心境,让身体和心灵自由舞蹈与飞翔的。
诗歌是诗人对生命和世界先验性的理解和领悟,与修行的佛者、道者体悟到的生命之光大体相同,是发现光明并将光亮辐射出去。这是照亮自己和他人的瞬时感知冲动,并有可能实现永恒的证道。这在文学方面不乏其例。如王维、寒山的诗歌便可作为禅修的功课来读。在小说、散文中,《西游记》、托尔斯泰的小说和托尔金的《指环王》系列小说、梭罗的《瓦尔登湖》等都是体现最高境界的生命悟道经验,是站在高处呼唤心灵,发出明光照亮他人的时刻,好的诗歌便能产生这样的期待和作用。
李白的《将进酒》、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和《念奴娇·赤壁怀古》可谓千古绝唱。《将进酒》以超凡的意象和想象力、高妙的语言掌控力道出了文人的郁愤和人格理想,清澈澄明、旷达深远,是抵达人世情命根本问题的强大投射。苏东坡的那两首词更是传达了对人生和命运的思考,读来无不为之动容,这些都是悟与觉的发现与沉思的结果。
于坚说,一位有阅读经验和生命痛感的人读了有所感觉的诗便是好诗,这个话说得很妙。无独有偶,俄罗斯女诗人吉皮乌斯曾说:诗歌是一种祈祷。美国诗人罗伯特·佛罗斯特说过:“读者在一首好诗撞击他心灵的一瞬间,便可断定他已受到了永恒的创伤——他永远都没法治愈那种创伤。就是说,诗之永恒犹如爱之永恒,可以在顷刻间被感知,无需等待时间的检验。真正的好诗……是我们一看就知道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把它忘掉的诗。”一首成功的诗歌必然是生命感受与觉知最大化的整合和凝练,是刺中了写作者,并将此感受传达给读者。
很多人说,我也一再承认类似这样的观念:写作本身是一种本能的、直觉的产物,哪怕高深的技艺也是靠不断的训练,从自我体悟中得来。毕竟一个人一个性情,任何交流都只是开启了适合自己写作方向的可能,理论文本、概念性著述可以帮助我们认清自己,认识事物存在的秘密,一个人拥有哲学精神似乎可以较有余地地驾驭自我,包括对存在的解释和对行为的审查,对于艺术爱好者当然会有高屋建瓴的规范和协调。可是,它不成为一个自觉写作者的全能领导。好的诗人必然要面对庞大的世界和它对自己内心的关照,要面对活着的良心和人类的道德。雪莱说过,诗人就是预言家。诗人需要预示一个时代的命运、心理人格和价值走向,作为旗手和哨兵立于人类精神世界的顶端。